第五百五十七章 我家呢？

　　北线和南线的战斗相继结束，东线却迟迟没有动静。
　　帖木儿军团的进攻好像便秘了一般，只派出小股部队前来袭扰，双方刚一交战，立即收缩回去，继续与明军对峙。
　　朱祁镇果断下令，将所有兵力集中在东线，准备与帖木儿军团决战。
　　帖木儿汗国可不是黑羊、白羊那种游散部落，当初成吉思汗西征，建立地跨亚非欧三大陆的蒙古帝国，后逐渐分裂为东方的大元王朝和囊括整个中亚的四大汗国。
　　帖木儿汗国的创始人秃忽鲁帖木儿早年间臣服于察合台汗，羽翼丰满之后，起兵杀死忽辛，扶持傀儡首领，成为河中的最高统治者。
　　后来，干脆不装了，把傀儡首领踢下台，直接宣称自己是察合台汗国的继承人，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帖木儿汗国。
　　从此之后，帖木儿四处征战，国力最强盛的时候，向西占领了整个伊尔汗国，将领土扩张到君士坦丁堡和耶路撒冷。
　　当帖木儿去世之后，帖木儿汗国的实力开始萎缩，可是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其实力依然不容小觑。
　　三线之中，帖木儿军团的实力最强，表现也最为谨慎，这使得朱祁镇更加不敢懈怠，连夜商讨对方可能的意图，并制定相应的战术。
　　可是，等了一天一夜，帖木儿军团非但没有进攻，反而开始后撤。
　　“皇上，帖木儿撤军了！”
　　孙继先匆匆来报，神色十分兴奋。
　　朱祁镇眉头一挑，问道：“消息属实？”
　　孙继先说道：“回皇上，我方探马一直监视着对方的动向，帖木儿大军已经撤回加姆萨城，距离德黑兰城大约五十里。”
　　朱祁镇打开舆图，找到加姆萨城的位置，说道：“这么近的距离，说明对方并没有放弃德黑兰，应该是在重新制定战术，这孙子阴险的很啊！”
　　“那……我们该怎么办，是否主动出击？”
　　“弹药消耗情况如何？”
　　“方才统计过，弹药已经消耗过半，特别是重机枪的子弹，所剩不多。”
　　朱祁镇当即说道：“传朕旨意，犒赏三军，论功行赏！”
　　“可是，对方随时可能会打过来……”
　　“不管了，既然打了胜仗，先庆祝一番，给军民百姓提一提士气！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当日，全城欢庆，所有德黑兰的百姓都知道，明军仅靠三千人，成功阻击黑羊、白羊、帖木儿十数万大军的进攻，并取得大捷。
　　轰轰烈烈的德黑兰保卫战落下帷幕，军民百姓士气大振，杀牛宰羊，开始庆祝。
　　然而有人欢喜，必然有人忧。
　　卡拉沙赫带领黑羊残军灰头土脸地撤回加兹城，然后自己火速赶回塔布里兹。
　　此役五万大军折损超过八成，只剩下不足一万，几乎将黑羊的家底全都打光。
　　作为黑羊的领袖，卡拉沙赫必须向自己的哥哥伽罕沙赫做出解释，这次的失败并非他的错误，而是东方人实在太可怕了，他们的战术和实力强大到让人畏惧，真的就好像是魔鬼一般。
　　不知道当伽罕沙赫听到这个消息时，会不会立刻砍了自己……
　　砍就砍吧，但是一定要告诉伽罕，东方人不能惹，必须尽快求和，不管是割地还是赔款，必须尽最大努力求得对方的原谅。
　　因为德黑兰只有寥寥数千明军，人家大部队还没来呢！
　　这才是最恐怖的！
　　可想而知，如果人家主力来了，怕是弹指之间便可以踏平黑羊国。
　　“沙赫阁下，前方发现明军！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卡拉沙赫乍一听到这个消息，吓得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，靠近塔布里兹城的位置，怎会出现明军？
　　“你确定是明军？”
　　“确定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咽了口唾沫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对方有多少人？”
　　“回阁下，大约两百人！”
　　“两百人……有没有携带重武器，就是那种很大的火枪和火炮？”
　　“我方斥候发现对方的时候，同时也被对方发现，没敢靠近观察，因此，不清楚对方的武器装备情况。”
　　卡拉沙赫听完，赶忙下令：“找掩体，快找掩体！”
　　在前方两百步外，贝琳也得到消息。
　　“启禀贝大人，前方发现一小队黑羊人。”
　　贝琳神色一凛，问道：“多少人？”
　　斥候回道：“大约两百。”
　　贝琳转身看向马兰奇，问道：“附近还有哪个部落可以增兵吗？”
　　马兰奇疑惑道：“这条路之所以是近路，是因为要穿越大片戈壁，非常荒凉，周围根本没有部落活动。”
　　“那就怪了，这些人从哪冒出来的？”
　　这时候，斥候说道：“卑职看他们的装束大多有破损和血污，似乎刚刚从前线撤回来。”
　　“前线……”
　　贝琳顿时反应过来：“定是前方战斗结束了，黑羊人吃了败仗，他娘的，这也太快了！”
　　虽然知道黑羊人必败，却没想到，败得如此之快。
　　随行的锦衣卫千户问道：“贝大人，这些人交给下官，你们继续赶路！”
　　贝琳此番带出来的两百人中，有一百名科学院学子，还有一百名锦衣卫，都配备了步枪和刺刀，对战两百黑羊残兵完全不成问题。
　　“别！”
　　贝琳突然拦住他，说道：“放他们过去，咱们绕开一些。”
　　“大人，为什么？”
　　“人家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拼杀完，就让他们回家看看，你打他们作甚？”
　　贝琳说话间，嘴角上扬，笑得很诡异。
　　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，纷纷大笑，场面甚是欢快。
　　于是，在一片毫无生气的戈壁滩上，两队人马一个向南，一个向北，交错而过。
　　在两支队伍距离最近的时候，根本不需要出动探马，互相就可以看到对方。
　　卡拉沙赫本来不想冒险的，可是，他必须马上赶回去，一刻也耽搁不得。
　　他已经做好准备，如果对方发起攻击，自己根本不还手，就是跑！
　　就算还手也打不过，还是跑路的技能比较实用。
　　令他诧异的是，对方压根就没打算动手。
　　就像两支赶路的商队，交错而过，毫无波澜。
　　前方负责警戒的军官回来禀报：“沙赫阁下，对方并没有进攻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？”
　　卡拉沙赫也很疑惑，在他的印象里，明军不但战斗力强悍，而且，行事非常阴险。
　　特别是打仗的时候，根本不刚正面，要不埋地雷，要不就是有什么新式武器，让人防不胜防。
　　这支部队为何会突然出现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？
　　如此近的距离，为何对方还没有发起攻击，会不会是等自己放松警惕，然后从背后偷袭？
　　他转头去看，明军根本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，好像真的是在赶路，越走越远。
　　“保持警惕，留下二十人断后，其余人，继续赶路！”
　　卡拉沙赫实在想不通，干脆不想了。
　　就算打起来也是跑，我现在就跑，没毛病吧？
　　只要跑的够远，就算对方想偷袭，也追不上了。
　　可是，他还是想不通，这支小股明军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……
　　猛然间，他心头一惊！
　　此处距离黑羊都城塔布里兹非常近，难道是来偷家的？
　　黑羊大军开拔，五万兵力调往前线，守城的士兵只有两万，如果明军此时出兵偷袭，正是最好时机！
　　可是，就算你再厉害，一个打十个，打二十个，难道还能打一百个？
　　两百人就想拿下塔布里兹城，过分了吧？
　　如果不是来偷家的，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？
　　卡拉沙赫带着满脑子问号，马不停蹄地往回赶。
　　值得庆幸的是，那支小股明军并没有求战之意，是真的走远了。
　　转过最后一个山坳，终于，他看到了久违的塔布里兹城。
　　这个神圣的……等一下！
　　卡拉沙赫瞪大眼睛，盯着远处的塔布里兹，黑羊人的神圣之都，正在……燃烧！
　　火光冲天，浓烟弥漫。
　　什么情况？
　　在这个瞬间，卡拉沙赫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，昨天路上遇到的那支小股明军！
　　真的是来偷家的啊，而且，偷的很成功。
　　“阁下，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我哪里知道怎么办？”
　　卡拉沙赫快哭了，前线打了败仗，好不容易跑回家，却发现，家没了。
　　火光和浓烟笼罩了整座城市，隔着这么远都能清晰地看到，可想而知，城中的火势已经完全无法遏制，用不了多久，整座城市即将沦为一片废墟。
　　从火势来看，绝非某一处起火点。
　　此时此刻，他心中非常疑惑，明军是怎么做到的？
　　唯一的可能，就是将两百人均匀分散在全城，同时放火。
　　可是，塔布里兹有两万多士兵守护，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放火，什么都不做。
　　别说两万士兵，就算放两万条狗，明军也不敢大张旗鼓进城点火吧？
　　他想不通，实在想不通……
　　这场火烧了两天，第三天早上，天降暴雨，终于熄灭。
　　卡拉沙赫根本等不到雨停，进城之后，目视所及，只有残垣断壁，还是烧黑的焦木和焦尸。
　　雨水混合着焦油的味道，直冲鼻腔。
　　地上全是黑色的污水，整座城市死气沉沉，就像是进入了炼狱。
　　雨水浇熄了大火，也浇熄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。
　　就算前线打了败仗，家底全部败光，也没有如此绝望。
　　打了败仗，总结教训，下次打回来就是了。
　　士兵死光了，那就重新招兵，总能够东山再起。
　　可是，现在什么都没了，还说什么东山再起……呵呵，东山都让人刨了，还起个毛啊！
　　明军太恐怖了，他们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……
　　不！
　　就算是魔鬼见了明军，都要自愧不如！
　　万能的主啊，为何要纵容如此卑劣、恶毒、凶残的人祸乱世间？
　　屹立千年的伊凡古堡已经倒塌，成为一堆废石。
　　卡拉沙赫跪地古堡前，静静祈祷，他希望主能大显神通，除掉万恶的东方人。
　　过了一会，他突然擦干眼泪，站了起来。
　　因为他突然想到，如果真神降临，怕是也要被明军打的满地找牙。
　　相对而言，还是魔鬼更容易对付一些，如果自己是神，宁可选择去地狱里找撒旦决斗，也不愿去惹东方人。
　　“阁下，伽罕国王已经殉国，您现在是黑羊的最高首领，我们要为国王报仇，找明军决一死战，请您下令吧！”
　　此时此刻，卡拉沙赫的心情很悲伤，却不知为何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。
　　大哥没了，自己就是黑羊领袖，至少……不需要接受打败仗的惩罚了。
　　我在前线打了败仗，五万人折损四万，还剩下一万。
　　你在家里坐着，还有两万士兵守护，竟然把家丢了！
　　相对而言，伽罕犯下的错误更为严重。
　　“你带人去加兹，把士兵调回来，修缮房屋，处理后事。”
　　“若是将我们的士兵都调回来，德黑兰城不打了？”
　　“还打什么啊，打得过吗？”
　　卡拉气得想打人，都这时候，还想着打仗呢？
　　我要是有能力给我大哥报仇，何至于被人家打的跟丧家之犬一样？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留下守城的都是伽罕沙赫的嫡系，还有各个贵族的势力，如今伽罕已经殉国，谁知道有没有人趁机搞事情？
　　若不调兵过来，我怎么顺利登基！
　　“沙赫阁下，我们和东方人已经结仇，就算不打，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。”
　　“这事轮不到你来决策，赶紧去调兵，再从加兹运一批物资过来！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
　　“没有可是！”
　　突然之间，卡拉沙赫的语气变得极为冰冷。
　　“我现在是黑羊的最高首领，我说的每一句话，你必须服从，不要讲任何条件，明白了吗？”
　　“明……明白！”
　　看到卡拉沙赫脸上的杀气，所有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。
　　人家现在已经是首领了，今后，黑羊究竟何去何从，全部掌握在人家手中。
　　当然了，自己所有人的小命也掌握在人家手中。
　　看得出来，卡拉有臣服大明的意思。
　　不过……这样也好，因为真的打不过。
　　俯首称臣，至少还能活下去。
　　问题是，人家会不会接受……